【迷霧人生】<二>

<二>

他在門口附近徘徊，因為無法確定自己找的地點是不是正確的，他也知道這模樣，所有人都會把他當成街頭沒人要的司卡小扒手，但是他也別無選擇。

門突然打開，嚇了他一條，然後一群守衛出來拿著武器捲起袖子，打算教訓一直待在這的小乞丐。還好他在進陸沙德前，把最後一罐為他準備的金屬瓶喝了下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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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車搖晃著，克洛閉著眼睛休息，一邊盤點著他體內的金屬存量，雖然白鑞的光點看起來比其他的光點還大，但克洛估計這頂多能夠讓他撐個15分鐘，出門前果然還是不應該做那件蠢事。

「喂喂，小克洛，跟你打個商量，行嗎？」

「商量？」

「對啊，就是今天的宴會啊....」連恩看上去有一點點緊張。「我大哥有沒有說要你好好保護我之類的？」

「沒有。」克洛聳聳肩，原來這人擔心的是這件事情啊，還真是無趣。

「嗯...雖然我不是不相信大哥的情報網啦！但是要是真的出事了，我還是希望能有個可靠的傢伙能夠站在我這邊啊～」連恩攤了攤手，「不過這是你第一次參加宴會，不緊張嗎？」

「如果連恩叔叔需要的話，這邊有一些藥粉，吃一點的話可以安定情緒，不過吃太多的話就會直接睡著。」克洛從小腰包中拿出一包折的好好的藥包，拿出來晃了晃。

「...你準備的還真周到啊，看上人就要把別人帶回家嗎？」

「我是沒有這樣的打算啦，不過連恩叔叔需要的話可以借你。」

「真是的，你父親還真是把你教的口齒伶俐啊！說不過你。」連恩嘆了口氣，然後直視著克洛的雙眼。「宴會上可不是辯贏就贏了，當你與對方第一輪交手，要是被摸清底牌的話，即使贏了，也等於輸了。」

「我會小心的，如果有什麼欠缺的地方，還請連恩叔叔指教。」

「喔喔？你肯聽我的啊？真是太好了我還以為你這小子完全目中無人呢！那你可給我聽好了，我現在就教你第一件事情....」連恩將雙手掌心貼上克洛的雙眼，然後用力地戳揉了一下，弄得克洛疼的大叫。「你那目露凶光的眼神，在這大家都帶著面具的宴會上完全不合格。」

「痛...」

「如果你還沒辦法再想那些事情的時候，藏住你的眼神，那就不要想，聽到了沒有。」連恩低吼著，克洛還是第一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，他一直以為只是個說話不經大腦的蠢蛋，不，他說話還是不經大腦，只是他不蠢。

「我明白了。」克洛用手背擦了擦被揉出來的淚水，眨了眨眼睛。

「或許會有白癡以為你才13歲，或許可以從這裡撈到什麼，不過我相信，你交了這麼多學費，該學到的應該都學到了。」

是啊，昂貴的學費。

克洛打住了這個念頭，剛才被指導的東西就忘掉的話也太蠢了。連恩看了他的反應，滿意的嘴角揚起了微笑。

「好了，我們的小王子，南瓜馬車的門要打開了，準備好面對童話般光鮮亮麗的晚宴了嗎？」

克洛點點頭，連恩在馬車車門被打開，海斯汀家的燈火透進來的時候再次壓低聲音在他耳邊說：「可別被狐狸騙到陷阱中，再來嘶吼著世界的不公平啊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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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明明是狐狸的不對，為什麼大家要罵獅子蠢呢？」

「克洛大人，這是寓言故事，主旨就是為了告訴我們，如果有人接近你，都要當心他是不是為了利益而來啊！」看起來個頭只比克洛高一點的雷丁大人聳聳肩。

「那也應該要懲罰狐狸，可是這故事居然在獅子被嘲笑後就結束了，難道動物裡就沒有聖務官主持法律了嗎？」克洛繼續爭辯。

「哎呦別為了兒童故事吵架啊！這有什麼好吵的，不然克洛大人寫一個後續狐狸被聖務官懲罰的版本吧！」自以為年紀稍長的克莉絲說道。

這組合是克洛自己挑的，都是些小家族，而且年紀跟自己差不多，拿來開場很適合。

克洛當然沒有忘記，自己跟叔叔進場的時候，唱出他名字的那一聲結束，會場寧靜的那一瞬間。

很短暫，卻足以讓克洛露出報復性的微笑。

是啊！泛圖爾回來了，陸沙德的貴族們。
連恩迅速的加入他原本所屬的團體，丟下克洛一個人，給狼群包圍著，卻又因為不清楚克洛的能耐，而且誰也不想當第一個。
既然沒人要來，杵在那也不是個辦法，於是克洛就朝著他原先計畫開場的人群走去，至於話題就不是他想的了，他也沒想過最後居然會繞到這。
因為話題太小孩子氣所以提前離開的巴恩正被自家的大人訓話，克洛用錫增強聽力，雖然在這裡這麼做引起強烈的頭疼，但是為了確定他剛剛的談話沒有引起什麼太大的注意，這麼一點不適是可以接受的交換。
「第一首曲子就要開始了，克莉絲貴女，我有這個榮幸邀請您一同共舞嗎？」雷丁伸手邀請了克莉絲，克莉絲不確定的看了看克洛，後者只是微笑說著不用介意。
因為下一個想要跟他談話的人已經在一旁等候多時了。

雖然想過這件事情一定會發生，但是克洛依舊沒有決定好要用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她。
曾經跟自己父親有過婚約的加比埃兒。艾瑞凱勒。
原本打從出生在布維達家，就幾乎注定要嫁給安傑拉家的女孩，卻因為聲勢高漲的泛圖爾家而被迫改變計畫，作為交換，加比埃兒原本是要嫁給下任族長人選的父親，但這一切都在一天內全部變了樣。
泛圖爾家的消失、安潔拉家的變故、布維達家的投誠，這些翻臉跟翻書一樣快的貴族們，布維達家的公主也就這樣改嫁進威斯坦家的心腹艾瑞凱勒家。
克洛還記得他在泛圖爾大宅裡，頑皮的偷偷跟著父親身後，冒險偷聽他們小談話，雖然沒有聽見內容，但是父親那時候的表情，以及之後與加比埃兒見面完，罕見地哼著歌，克洛很少看過父親這麼開心，不過也有可能是最後的記憶被自己美化了也說不定。
原本一直在旁邊注意著這邊動向的加比埃兒，在雷丁他們離開進到舞池裡後就往這裡走了過來，會被克洛注意到她一直在等待，是因為加比埃兒一直一個人，而且還時不時的下意識的摸著手上的婚戒，是金屬做的，克洛確認過了。但是人走到克洛面前，卻只是呆呆望著他，克洛打量著這個差點成為他母親的人。

加比埃兒沒比克洛大很多歲，目前也還沒生過孩子，身材就跟之前一樣，嬌小可愛，褐色的長髮跟瞳色，除了戒指外似乎沒有帶其他的飾品，身高比自己還矮，依照年紀應該是以後都是這個身高了吧。
加比埃兒的眼神讓克洛瑟縮了一下，跟姑姑一樣，陷入回憶的眼神，但這次被喚醒的人應該不會做什麼事，克洛於是輕聲的咳了聲。

「啊！抱歉！呃…那個…」加比埃兒驚醒了過來，卻發現自己原先準備好的對話全都消失到九霄雲外去了，現在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。

克洛指了指二樓的陽台，很少人會上去那裡，是個私下談話的好地方。

加比埃兒打開陽台的落地窗，濃霧湧了進來，夜風有點冷，但還不至於讓人覺得不適。克洛跟著加比埃兒踏進霧中，雖然不至於看不見對方，但是細微的表情卻被隱藏在霧中。
「所以加比埃兒貴女找克洛有事？」
「啊....是克洛、克洛大人，您....」或許是霧的關係，雖然司卡都流傳著霧會吃人，但是大部分的貴族都不信這一套，而金屬之子更是大部分喜歡濃霧，畢竟在霧升起的晚上，才是他們能大展長才的時候，「您....我是說，沒想到直到今日，才能與您相見。」
「別用敬語了吧，畢竟我年紀比加比埃兒貴女還小，現在也只是個寄宿在他人屋簷下的小貴族，還有，我不是您真正想見的人。」
克洛壓下想要看清加比埃兒表情的慾望，這句話說得糟透了，克洛心裡其實一直想要與其他認識爸爸的人多聊聊，無奈除了他姑姑外，他其實沒有什麼機會遇到其他人，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機會，可是他自己卻在毀了這個氣氛。
「我、當然、不、不是，我當然是想要跟克洛大人談談，談一些、捂、那個....」
「是要追究泛圖爾家單方面毀約的賠償嗎？如果是這樣的話很遺憾，雖然我現在是泛圖爾家族族長，但是泛圖爾現在名下沒有任何資產，但是給我點時間，我....」
「不是，那種東西怎麼樣都無所謂，我只是想要知道，在我最後一次看到普利溫後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！」加比埃兒急躁的說。
記憶湧入克洛的腦袋，他手顫抖著想要找他的匕首，但是當然，什麼都找不到，克洛用左手拉住右手手腕，強迫自己深深吸一口氣，加比埃兒察覺到克洛的異樣，視線直挺挺的穿透克洛，現在的克洛只想翻過陽台圍欄，飛離開這裡。
「我....我不清楚你最後一次見到父親大人是什麼時候。」如果現在逃走，以後就再也沒有機會與加比埃兒說話了。「您什麼都沒有聽說嗎？」
加比埃兒搖搖頭，「那天二哥天還沒亮就出去了，我被巴沙－－我們家的泰瑞斯人看著，在家裡乖乖待著，直到二哥回來，跟大哥在書房裡開會，我想要偷聽但是巴沙真的很討厭，讓我根本聽不到裡面在談論什麼，後來大哥出去了，我去煩二哥，可是二哥也怪怪的，從頭到尾無論我做什麼說什麼，都只是用空洞的眼神看著天花板。」看來加比埃兒在那段時間，過的也不是很愉快。「等到大哥回來，對著書房內的我們宣布我之後要嫁到艾瑞凱勒家，我當然抗議了，然後，」加比埃兒又再摸著那枚戒指，這是她緊張的小動作嗎？「我被我大哥一巴掌打暈了，等到我醒來才知道我似乎撞上書櫃，昏迷了好多天，原本的泛圖爾碉堡也已經變成艾瑞凱勒碉堡了。」
還是說謊的小動作呢？不過克洛沒有什麼心情去分析他，這話題開啟後他喉嚨一直有個東西哽著，他艱難的呼吸著，試著讓自己外表上看起來很平靜，如果連恩叔叔看到現在的他一定會嘲笑他。
「今天晚宴我本來只是無聊地等著沙朵的信號，然後我突然聽到泛圖爾這個姓氏，您能明白我有多麼的驚訝嗎？後來我嘗試找其他人，芮貴女、普利溫、麥休斯大人，但是我都沒有看到，只看見您，克洛大人。」加比埃兒低下頭，「然後您剛才說，您是泛圖爾家家族長....」
「是的，因為還活著的泛圖爾，只剩我一個了。」克洛自己都聽出來自己聲音變了，但是他沒有辦法，他早就應該認真面對那些記憶，而不是用自殘來逃避他們。

「不是還剩一個嗎？」一個低沉的成熟男性聲音從克洛的左後方出現，讓他嚇了一跳，因為左手傷痕的關係，他護著左側順時針的轉過身，捕捉到那名男子好奇的挑起眉毛。
「巴克利大人，啊，莎朵貴女也來了。」加比埃兒連忙打招呼，她剛真的沒有看到這兩個人靠近？還是這從一開始就是個圈套？
巴克利盯著克洛，他是一個二十多歲的成熟男性，身材也有鍛鍊過，對比毛都還沒長齊的克洛，連身高都還沒過五呎半，氣勢上克洛完全比不上。
「因為第二首舞曲開始了，怕你忘了時間，所以上來提醒你一下，沒打擾到你跟克洛大人的談話吧？」莎朵呵呵一笑，她的視線也是看著克洛，這兩個威斯坦家的兄妹，打從跟加比埃兒上來的時候就一直盯著吧？
「當然沒有，已經到第二首了嗎？我馬上去準備。」加比埃兒穿過兩人，跨過陽台的落地窗，然後關上落地窗時遲疑地看了克洛一眼。
真可惜，以後要再能這樣談話的機會，應該不可能發生了。
克洛正視現在擋在他與落地窗之間的兩人。
「巴克利大人、莎朵貴女，兩位找克洛有事？」克洛靠著陽台邊緣，他不認為這兩個人會現在動手，但是小心點總是沒錯。
「吶吶，克洛大人，我有件事情打從剛剛就一直想問明白。」巴克利走了過來，克洛強迫自己忍受著巴克利把手放在自己左肩上。「你的左眼視力是不是看不太見啊？還是耳朵？」
「巴克利大人怎麼會這樣問呢？」
「因為剛剛克洛大人的舞蹈啊！你剛不是這樣轉身了嗎？」巴克利兩隻手伸出食指，然後順時針交錯了一下。「感覺就像是你左側有什麼見不得人的東西呢！」
「謝謝巴克利大人的關心，克洛身體健康，沒有什麼殘疾。」
「那真是太好了。」巴克利拍了兩下克洛肩膀，力量很大，再加上來之前的傷，差點沒讓克洛疼到叫出聲來，但是眉頭肯定皺了一下，不過巴克利或許原本就打算以這樣的力量讓克洛難堪，所以倒是沒太在意他的表情。
「哎呀，為了彌補哥哥的無禮，就讓我和你說一個情報吧。」等到巴克利回到莎朵身邊，莎朵看著正在揉肩膀的克洛道：「本來呢，今晚的戲碼在三周前就要舉行的，你知道是什麼原因讓我跟哥哥決定延到今天嗎？」
「克洛愚鈍，怎麼可能看出莎朵貴女的安排。」
「我想也是，所以特地來告訴你。」莎朵往克洛這邊走了過來，克洛確定他手裡沒有其他銳器後，任由莎朵用右手抬起他的下巴。「我是來看看，漏掉的泛圖爾長什麼樣子，直到你宣布要在這舞會出場，我們才訂下今天要逼大家表態。」
「那還真是受寵若驚，莎朵貴女這麼看重泛圖爾家。」克洛移動身體，脫離莎朵的右手，這是很明顯的挑釁，克洛才不吃這套。
見克洛沒有上鉤，莎朵也只是輕聲笑了一下，「耽誤克洛大人的時間了，舞曲即將結束，我想在二樓這邊看應該很壯觀吧？但很可惜，莎朵要先提前離開了。」
等到莎朵他們往樓梯走下樓去，消失在克洛視線，克洛也退到室內，藉著室內光線檢視他的傷口，不過幸好沒有裂開。
就如同莎朵說的，這裡可以看到整個宴會場地，舞池中間成對跳舞的人，還有在圍在周圍的桌子跟吧檯，除了音樂外，幾乎沒有談話聲。

大戰前的寧靜。

除了舞池中的人，在外的其他人都在注意著自己想要注意的對象，應該不會有人到今天還沒決定好要站在哪邊，但是關心一些尚未表態的關鍵家族還是必要的。
克洛並不覺得情勢樂觀，畢竟這是實力第一的家族威斯坦家發起的攻勢，刻意選在敵對勢力領頭的海斯汀家做這件事情，也是為了讓海斯汀難堪。
克洛才不相信是要來看他的這種鬼話。
大家都接到了通知，所以幾乎所有陸沙德的家族都派出代表出席，這場宴會的人數空前盛大，不過現在排名第二的海斯汀也不是省油的燈，場地跟招待都安排得很恰當。
看看今天作東的曼恩跟羅蘭，臉上的表情很鎮定，真不愧是海斯汀家兩大支柱，不過要是最後剩下的人數少的可憐....
克洛也沒有什麼選擇就是了，他只能站在海斯汀這邊。
幸好姆斯特家也是這樣打算，不然他就要另外找住所了。
克洛看著莎朵在舞曲結束後，穿過整個舞池，來到曼恩前面，曼恩一點也不意外地看著她，莎朵行了個禮，然後在寂靜無聲的宴會廳中，用足以讓所有人聽到的音量，對著曼恩說道：「曼恩。海斯汀大人。」
「莎朵。威斯坦貴女，把你準備好的那套說詞說完吧，盡量短一點，我只安排樂隊等五分鐘。」
周遭有些笑聲，但是沒有持續很久，莎朵臉上還是掛著微笑。
「五分鐘太長了，曼恩大人，怕你們剩下的人在沒有音樂的環境中會顯得太尷尬。」
很明顯地換了另一群人在笑，曼恩臉上依舊沒什麼表情，倒是旁邊的羅蘭用扇子稍微遮掩了一下嘴部，但眼神很明顯是在笑。
「對於一個挑起戰爭跟即將要離開的人，您擔心得太多了，莎朵貴女；我曼恩。海斯汀會支持所有留下來的家族，維護他們的榮譽以及資產。」曼恩站了起來，與莎朵對視。
「是嗎？那麼....」莎朵轉過身， 面對所有路莎得的貴族們，「決定留在這裡的，就是與我威斯坦家為敵，追隨威斯坦家的人啊，既然主人已經不歡迎你們，何必要繼續留在這裡呢？」莎朵轉回去，面對曼恩，再次行了個禮。「很遺憾無法參與宴會全程，曼恩大人，就此別過。」莎朵再次橫過舞池，但是這次開始有人跟在她身後。
霍家斯特、艾瑞凯勒、安潔拉、布維達、卡明斯基....
對於離去的人沒有什麼太讓人意外的家族，但是克洛發現太齊爾家居然留了下來，所以叔叔真的猜對了？真是不敢相信。
加比埃兒的視線望了過來，跟克洛對上眼後又迅速移開，低著頭加快腳步出去。或許她只是被威斯坦家設計，成了誘餌，不然這些動作實在有點多餘。
原本塞滿的宴會場地瞬間少了超過一半的人，但是還可以接受，畢竟原先因為人有些太多而顯得擁擠，現在這場合讓人有鬆了一口氣的感覺。
欣賞完鬧劇的克洛下樓，曼恩吩咐樂隊準備演奏下一曲，就像剛剛沒發生過事情一樣。